1985年夏天,我在他墳上起舞

Shiu
Jan 27, 20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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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為艾登錢伯斯(Aidan Chambers)的小說《在我的墳上起舞》(Dance on My Grave)與其改編電影《85年的夏天》之觀後感與小記錄,推薦大家先去看完小說與電影,非常值得。

電影《85年的夏天》劇照,圖片來自網路

青春與死亡,大家可能認為這兩個概念相差甚遠,我們都知道這兩件事可能同時發生,但是當這兩個詞被放在一起,還是會不禁覺得奇怪。85年的夏天沒有對原著小說做太多的改編,主角的名字、故事發生的地方、最後的結局不一樣,但大致還是按照原著走。

錢伯斯認為這不是一部同性戀小說,而是有關「強烈情感經驗」。沒錯,小說或電影都沒有澄清他們的關係,因為到底關係為何一點都不重要。而是這段盛夏歲月,對於亨利(他喜歡被叫做哈爾)、對於巴瑞各自有什麼影響。電影裡哈爾被叫做亞歷瑟斯(Alexis),但因為大衛(就是巴瑞)叫他艾雷(Alex)所以他之後就只准別人叫他艾雷。[1]

大衛是個瘋狂的人,相形之下艾雷只是個長得好看的小男孩。我覺得最重要的劇情設定,就是艾雷不斷被問到「你要繼續念書,還是去工作。」我相信艾雷真的深受其擾,在不斷地探詢與迷惘之中,大衛意外走入他的生命。當她只能在無聊的英國文學與無聊的碼頭工人之中選擇時,大衛告訴他什麼是生命、什麼是速度、什麼是活著。他們飆車、去舞廳、去遊樂場,他們吼叫、他們流血,他們親吻、他們上床。艾雷在大衛身上看到了生命的脈動,看到了不受限制,看到解放。

電影封面照(圖片來自網路)
兩人在鈴木機車上感受速度,感受追逐,感受身體的接近,感受彼此的生命(圖片來自網路)

電影裡沒有描述的,是小說中寫道關於「心胸相連」的朋友的故事。那個裝滿魔豆的舊錫罐,讓兩位男孩穿越時空踏上一系列冒險旅程,在第一次冒險接近尾聲時,他們用亞瑟王的劍石磨利一把割草刀,各自在手上劃破一道口子,然後他們手握著手,傷口貼著傷口,血水交融,一面吟誦著莊嚴的誓詞,一面深深凝望彼此的眼睛。之後,他們其中一人這麼說:

「那麼,我們永遠都是心胸相連的朋友。」

這看似非常幼稚,但是正如哈爾說的,七歲時你還擁有一顆「相信」的心。之後的歲月,哈爾都在尋找他這位心胸相連的朋友,也的確,巴瑞就是他所相信的那位「心胸相連」的朋友。

對他們彼此來說,他們是彼此心胸相連的朋友(圖片來自網路)

我之所以會有這麼深刻的感觸,是因為我也是像哈爾一樣的人,我總是循規蹈矩,我不會做出失控的事,我做事總是規規矩矩,而且我也相信總有一天會有那麼個「心胸相連」的朋友出現。因此,我喜歡過的男孩,大多都是很失控的人,至少,他們不是循規蹈矩,不是會預先規劃的人。我曾經和我的摯友凱蒂說過我為何喜歡當時我喜歡的男生,我說道:

「我在他的身上看到生命,我感受到什麼叫做『活著』。」

巴瑞給了哈爾一個難忘的49天,當哈爾沉迷於死亡時,巴瑞用身體、用生命告訴他什麼叫做活著,是青春、是陽光、是海灘、是性歡愉、是一段沒有界定清楚的「不只是朋友」。哈爾最後接近瘋狂的行為,其實接近自然。死亡是哈爾一直關心的問題,他該如何面對愛人的死去,先是驚恐、流淚、頹廢,之後她要見到「屍體」,他要看看愛人的死,他才願意相信。在停屍間時,他淚流不止,趴上停屍台、趴在巴瑞身上,那一刻,巴瑞死了。

電影中艾雷說到爸爸可能知道他與大衛可能不只是朋友(圖片來自網路)

最後,他想起那個之前與巴瑞的誓言,他們約好不管誰先死,對方都要在自己的墳上起舞。這非常有巴瑞的瘋狂作風,跳舞對於哈爾來說並不是件容易的事,他一直都是用文字、文學包裹自己的人,他沒有那麼好放開。在電影的最後,艾雷戴上耳機,踩踏在大衛的墳上,這是個承諾,是對大衛的承諾、是對於1985年那個夏天海邊的承諾、是對這段感情的承諾,也是輓歌。電影最後,可以看到艾雷的身體被解放了,他用了屬於他的方式,在與這85年的夏天告別,與這49天告別,與他的愛人告別。

看到最後,隨著Rod Stewart的歌聲,我稍微鼻酸了,我看見一對感情的深刻。艾雷用他的方式去紀念著這麼一位重要的存在,完成他與大衛的承諾,這讓他自由了,在他起舞之前,大衛的死讓他痛苦不已,不斷頭痛、嘔吐、魂不守舍,但在這之後,他徹底自由了,他解放了,也有辦法邁入下一段感情。

我和安立做過類似的承諾,某次我們在宿舍對坐喝酒,我們都太醉了,我一邊搖晃身體,一邊看著他那雪亮的眼睛,正流著淚。他一邊哭一邊說,他拜託我一件事,拜託我一定要去他的告別式。當下我不敢做出承諾,就像艾雷聽到大衛的要求一樣,我們都有那種「你會活到90歲」的心態,至今,我仍希望安立長命百歲。那個晚上他流著淚,我也忍著不哭,我答應他我會去的,然後我跟他討論起我要在他的告別式說什麼,我要帶什麼東西。一切的一切,我都沒有忘記。自從安立搬離328後,我沒有聯絡上他過,我傳訊息給他只希望他已讀我,讓我確定我真的不用實現那個曾經許諾下的諾言。

如何面對死亡,如何面對愛人的死亡。小說有個去倫敦看戲的橋段,巴瑞安慰一個正在哭的女性,他們都對於主角父親臨死前那句「記得我」深有所感。看到這,我先是想到可可夜總會(至今我最愛的迪士尼動畫片),之後想到紅樓夢中曹雪芹說的「痴理」觀,想到賈母、想到賈寶玉。

這是一部非常好的電影,一本非常好的小說。用最剛好的剪裁,描寫49天內兩個少年發生的事,還有最重要的「在我的墳上起舞」。非常好看,也非常推薦大家去看。

在電影中多一個橋段,在舞廳中大衛送了Rod Stewart的《Sailing》給艾雷,最後艾雷也隨著這首歌,在大衛的墳上起舞(圖片來自網路)

[1] 因為電影和小說的主角名字不一樣(甚至連發生的地點都不同,小說發生在英國、電影則在法國),所以如果我在描述電影內容時,我會用艾雷與大衛;如果我在描述小說內容,我會用哈爾與巴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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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hiu

majoring in sociology and anthropology at 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