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與剛滿20歲的我:視線所及只剩生活

Shiu
8 min readNov 25, 20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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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寫於2020/9/2燠熱的下午。

續寫於2020/9/20下大雨的午後。

再寫於2020/11/6 雨過天青的下午

最終寫於 2020/11/25 沒有宿醉的美好下午

還記得2019年底我滿心期待2020的到來,不僅是我即將滿二十歲成為所謂的「成年人」,那湊巧的數字組合讓我深深著迷,年底時我曾暗自思忖:2020年絕對是個美麗的一年。一月時蔡英文當選了,當時真的對於自己是個台灣囝仔感到無比驕傲,我覺得一切充滿希望,就算是寒冷的冬天,我仍然感到滿心歡喜。

一切就在2月開始變調了,COVID-19幾乎毀了所有人的好心情,當我還沉浸在美好的「一年之初始時」,我面對了我出生到現在第一次這麼巨大的社會動盪,首先延後了開學,之後開始線上教學。我的好朋友Amy從以前我們的祕密基地搬出了,頓時我們一群好朋友落得無處可去,放學後因為疫情也不敢到處跑。一開始以為疫情很快就會好轉,但時至我撰文的當下,疫情仍然在世界上猖狂的大巡演。

雖然台灣防疫做得很好(至少我們這麼認為,或是說,至少執政黨這麼認為)但疫情所造成的社會影響可是深深地影響了我對於世界的認知,人們開始戴上口罩、與別人保持距離,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減少了,這一切都是必要之惡我能理解,但是多多少少還是對我的心情產生了很大的影響。在今年也發生了許多大事,許多認為不可能的事情都發生了,例如球星、電影明星、喜劇演員一個一個過世,連看起來很飆悍的肌肉大老粗都中槍了。台灣疫情有控制住,但是動盪的新聞還是歷歷在目,甚至正在上演。整整一年,全世界都過得很苦悶。

也正是疫情年,讓我重新思考我的20歲應該長什麼樣子。9/1的晚上將傻子與白痴的整張專輯從第一首聽到最後一首,好好躺在床上品味這種失落感。回想起今年一月的大誌雜誌,封面人物是安溥(張懸),訪問的題目是回想自己的20歲。很湊巧的,我今年剛滿20歲,因此我細細地將整篇訪問讀完了,其中有一句話我非常有感觸,是安溥形容自己20歲時的心情:

「一切都近在眼前,但異常朦朧的世代」

當時大家正懷著世紀末的憂愁,而我現在呢?

老實說,我的生活其實沒什麼光鮮亮麗的成就,也沒有其他值得別人羨慕的地方,如果有,不過是我的話術罷了。我過得不庸碌,但異常勞碌。撰文的某天早上我一邊聽「視線所及只剩生活」一邊騎腳踏車回宿舍,是早上七點二十的台灣大學。對啊,我正處在一個視線所及只剩生活的時代,我對人生最絕望的時候莫過於認清「苦盡不一定甘來」,因此開始思考自己勞碌的意義;今年因為疫情也讓一切都蒙上一層未知數,突然覺得自己好小好小,自己什麼都沒辦法保證、承諾的一切其實只是虛應故事。這種對於世界的無力感讓我時常感到孤寂,佛洛姆在《愛的藝術》中對孤寂的定義發表了看法,大意是「沒有辦法透過任何能想到的、積極的方法去抓取世界的感覺」,這就是我的感覺。

長輩們問起我以後想做什麼工作,對未來有什麼想法。說實在的,我什麼都不知道。好樂團在今年夏天推出了新的歌曲「他們說我是沒有用的年輕人」,在絕望青年圈裡瞬間引發騷動,這種對於世界從充滿抱負到對自己完全沒有信心的時代,正是我一天又一天心中所想。我的熱情就是這樣稍縱即逝,做一下子我就覺得異常疲憊、無力,最後草草了事,所有事情都是這樣。我常常聽Conan Gray的「Generation Why」聽到哭,從他頹喪的聲音中,我聽到了helpless, selfish, worthless甚至是「Millennium kids, that all wanna die」,這一整年異常朦朧,而這一年正是形塑我價值觀的,重要的一年。

我說我想走學術,但是其實我不斷因為學術受傷,我覺得我有一天熱情會磨耗完,然後做出連我自己都不滿意的論文,最後因為是垃圾論文所以沒有人看,最後變成了沒有用的高學歷學生。這是我這一年來最大的感悟:我根本沒辦法變成我想要變成的人,而同性戀在這世界上也不會有和異性戀平起平坐的一天。我所有在努力的事情其實都是我的美好幻想,我根本沒有能力做好這麼多事情。或是換句話說,我沒有辦法積極的抓取世界。這世界太矇了,我什麼都看不見。

所以我的視線所及只有生活,我就是過著一天又一天,看起來很充實但其實只有勞碌。2020的動盪讓我對於世界的想像有了巨大的影響,它讓我體會到無法努力的感覺,因為可能明天世界又會出現大變動,打亂你的人生計畫,或甚至摧毀你的自信心、你的熱情。我是社會系的學生,但是我很愛聽地獄哏,我應該要好好走學術(或至少在往這條的路上努力)但是作品永遠這麼不起眼,我永遠沒辦法贏過任何人,也不會再被任何人超越。這種覺得世界已經凍結了,因為大家都迷路的感覺,就是我現在的感受。

我在8月的最後一天跑去打了耳洞,而這件事原本應該在11月底發生的,我自己打亂了自己的計劃。七月底到八月底我和一個人短暫的交往了一個月,但正因為交往,讓這動盪的一年變的更高潮迭起。我對於時代的不確定感,出現在我所有事情上,我在籌備的宿營、我的親密關係,最後一切都不如我想像的前進了。以為我會很喜歡跟人交往,殊不知我根本不喜歡。這世界太飄渺了,我什麼都沒辦法確定,我的保證變得很廉價,甚至一文不值。

今年9月剛辦完宿營沒多久就開學了,有點想念辦宿營的夥伴們,不管好的壞的都想念了,畢竟也相處半年了。開學第一週結束後,我開始感覺到無限煩躁,先是系學會和系烤的啟航讓我的人生開始感受到無比的張力,一切都很緊繃。小鬼的驟逝讓我更覺得我似乎無法把握什麼,我的人際關係就這麼在天空上懸浮著,一切都非常飄忽,充滿不確定性。開學後因為我的課業非常沉重,所以我一下課就想回宿舍休息,不想遇到任何人,不想處理更多感情。不管是我喜歡的人、喜歡我的人、剛認識的人、認識很久的人,我都不再想接觸,總覺得我好想要休息,只想要一個人永遠在我旁邊拍拍我的頭抱抱我就好了。生活壓得我喘不過氣,我依舊攀不上理想生活。

10月說真的就是庸庸碌碌的過著,我感受到我的時間概念正在被扭曲,或是說重新建構成最適合我生活的樣子,每個星期一要寫泰文作業,星期二讀人類學,星期三之前要交出所有報告,星期四上課上到很晚,星期五幾乎沒去上課。我的時間概念都被死線重新建構,幾月幾號不重要了,我更沒辦法進行長遠規劃。聽了一些研究所學長姐的心得,我也開始對考研究所感到迷茫,到底要考什麼研究所,我要幹嘛?我沒有辦法去想我現在這個軟爛的樣子到底能保證什麼,唉。

10月底的同志遊行是我最快樂的一天,我玩得很開心,但最後回到房間感到的失落感卻意外沉重,從十月底到十一月初,我和我喜歡的人互動變得有點親密,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,也許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,誰知道呢?十一月中就要期中考了,我開始重新思考我的痛苦,我覺得大學不該是一個讓你讀書讀到快要有心理問題的機構,不斷虛偽的溫暖字眼包裝已經白熱化的讀書競賽,這不是我想要的讀書環境,我想要讀一輩子的書,但是我也想要開心。

從什麼時候,開心變得這麼難以臻得?

從小我都很期待11月的到來,因為我正是那種可以因為生日要來了而期待一整個月的人,就算在月底,我仍能因為期待而有很好的心情。但今年不一樣,11月中台大發生了一連串自殺案件,我永遠記得那個禮拜我的情緒已經被逼到了極致,期中考讓我身心俱疲,意外事件又離我的生活圈越來越近,讓我很擔心如果再有下一個,我很怕是我某個撐不住的朋友。我過得非常不好,甚至跟媽咪講電話,才講兩句就在公館夜市大爆哭。我一直覺得「不該是這樣」,大學不該是個讓人這麼痛苦的地方,所以我開始自主放假了一陣子(在期中考周急流勇退我也是很瘋)。我開始喜歡騎機車到很遠的地方,我開始細數我每天份的快樂,希望這能讓我好過一點。

我非常感謝胡愷娣,真的很感謝。我曾經很認真地和她說過她是這個世界上無與倫比的美麗,我很感謝她在這個大家都很忙碌的世界,願意跟我一起堅持生活品質,讓每天都過得很滋潤,很有質感。很感謝她願意聽我所有煩惱,能一起好好過生活。我真心希望有天有個人,能看見我眼中的她,清楚看見她的美,然後好好珍惜我生命中很重要的朋友。

今年大部分都過得很不好,但在這朦朧之中我也認識了很多很重要的人。真要說今年我最開心能認識的就是孟令恩了,他也是個性情中人,我們對於生活品質都有一定的堅持與潔癖,對於愛情也是。我在霞海城隍廟許完我的願之後,首先就是希望胡愷娣和孟令恩能找到好的歸屬,他們非常值得被愛,希望在這混亂的一年,有人能在大霧之中緊握住他們的手,堅定的將他們帶往溫柔鄉。

20歲生日的第一刻我正在腳踏車上,飆車回宿舍拿酒,誰能想到一整天都有人陪的我,會剛好在那時候離開呢?感謝孫以翔、陳弘儒、孟令恩、胡愷娣讓我的生日在歡笑與快樂中開始,喝得很茫,但是很開心(而且沒有宿醉),感謝這一年一直陪著我的,我的家人、我的朋友,社甲討論區的大家、Amy、賴亨利、林冠宏、呂采欣、我的可愛室友安立等人,謝謝所有我喜歡的人,所有喜歡我的人。感謝泓瑋寶貝、Sam陪我吃午餐,我好快樂,感謝今天天氣很好。

今年我剛滿20歲,我沒有什麼遠大志向。我的視線所及,只剩生活。

2020年,20歲了(攝於2020台北同志大遊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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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hiu

majoring in sociology and anthropology at 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.